島國的不變應萬變

說來有點大鄉里,從事遊戲業十五年,上週才第一次出席東京電玩展(下稱TGS, Tokyo Game Show)。

相對於香港同事對出差大陸的回應總是「確實有需要時就會去」,到東京出差,同事的想法永遠是「快點找些需要給我去」。成人之美,往年參觀TGS的機會我都讓給同事。

雖然都是做遊戲,但此遊戲不同彼遊戲,過往手機遊戲與其他遊戲基本上是兩個世界,才是一直沒去TGS的主因。以前TGS以家用遊戲機作品為主,可攜掌機遊戲為次;手機遊戲,可謂難登「大雅之堂」。

但這現象近年急速改變。從商業層面說,過往屏幕越大,市場規模越大的簡單邏輯早不適用,相反,手機遊戲是遊戲業近年唯一增長的版塊,而且是急升,領頭作品的收入能把絕大部份的家用遊戲都比下去。其次,遊戲在家用機、電腦和掌機才有良好體驗的情況,也隨著智能手機和平板的冒起而改變。現在我的iPad,無論是運算速度、分辨率和儲存量,都比我的電腦要強。因此今年TGS展出的手機遊戲達500多款,把其他平台完全比下去,也就不難想像。

倒是過往的日本合作夥伴,讓我到過東京十多次。雖然上一次出差東京,已經是六、七年前的事,這次多年後重訪,一切都是如此熟悉,跟香港的到處拆、搬、建,不去旺角半年就感覺陌生,大相徑庭。從機場一路走來,新宿歌舞伎町,住過的酒店、喜歡的食堂、常去的棒球練習場、甚至是酒吧外隨意擺放的長櫈,都跟印象中一模一樣,到處Deja vu的感覺。

這種穩定,不單是體現在硬件而已。但見街道整潔如昔,電車秩序依舊。拜訪十多年的老朋友,大部份工作沒改,辦公地址不變。回訪至愛的手打拉麵小店,店東兩老依然低著頭做麺,彷彿東京的時空凝住了。

然而對於瞬息萬變的遊戲市場,不變,是罪。的確,2007年智能手機起牽起的革命,日本由不接受iPhone、Android,依然故我的使用特有手機甚至特有制式,到被美國的兩大智能手機平台完全主導,一度讓這遊戲大國的廠商無所適從,不但缺席世界的大舞台,甚至連針對本土市場的作品都乏善足陳。

但好樣的日本,以慢打快,憑著創意、美術、動漫作品各方面的深厚底子,不到幾年就適應了新的平台,開發出Puzzle & Dragon等大熱作品,帶動日本超越三倍人口的美國,成為全球Android平台遊戲收入最高的國家,而且因為平台跟世界同步了,廠商比以往更積極進軍海外,可說是個華麗的轉身。

反觀香港,變幻原是永恆,放諸今天依然適用。政府守舊的迷信硬件主導,除了大型工程,就是更大型的工程,填海、重建、開發土地,從未停止。針對高科技的政策,試過由私人公司管理公款投資初創公司,幾年後因為收益不佳喊停。說過要建一大片科學園,雖然我不盡認同,但最近建議改為住宅用途,卻讓我更無語。倒是二十年來龜速改變的政制,政府一直堅守「循序漸進」,死性不改。

打爭氣波不能靠政府,還看民間。我城十幾年前流行過.com,爆破後大家重投金融地產懷抱,然後這陣子資訊科技忽然又潮起來了,不少Banker自掏腰包說要做app;只是,怎麼潮都潮不過倒賣iPhone。話雖如此,不隨波逐流,一直堅持科技創業的同仁,身邊還是不少,與其犬儒的鞭撻潮流,不如成為改變的一部份。拉麵雖然無關科技,然而日本做麺師傅那份恒久的堅持和執著,正正是香港的資訊科技業者所缺乏的。

至於咬緊牙筋爭取民主的,更不用說,路漫漫其修远兮,要爭取到體制的改變,還靠不變的堅持。

p.s. 一邊寫稿一邊看著新聞直播和面書分享,朋友紛紛表示看著年青人自己好慚愧,一位幾周後當父親的朋友,從政府總部回家後不斷自責無能無勇氣。而昨夜在政總逗留不到凌晨就回家的我,需要寫這份稿子是藉口之一。一如公司不願出差大陸的同事,我也是「確實有需要時就會去」,但總能找到不去的理由。心情沉重,無法不又再審視寫篇散文為了什麼,讀篇散文可以得著什麼,當下做遊戲又可以對這個社會帶來什麼積極意義,鍵盤顯得特別重。

# 原文刊於《明報﹣星期日生活》 2014.09.28 “Ryu vs Ken” 專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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