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上所有穩定都是相對的

兩週前介紹了穩定密碼貨幣，有人在 #decentralizehk 電報谷問，近來美元下跌，那穩定幣會怎樣。顯然我沒能讓提問者透徹了解概念，才會有這條問題出現。

提問者似乎覺得，有一種穩定是絕對的，任何時候始終保持穩定。實情是，不單是密碼貨幣，即使放諸四海，絕對的穩定從不存在。不鎖定的一個對象，根本沒法談論穩定與否。

「絕對穩定」是個錯覺

有「絕對穩定」這種錯覺，大概是因為在日常生活中，穩定所對應的目標通常不會明言，只會按著語境隱含在字裡行間。當我們說菜價肉價穩定，相對的是港元。說資產價格穩定，相對的是美元。說某物件穩定，相對的是地球——如果相對的是太陽，這物件就是在動了。說社會穩定，相對的是……高官，無論人民生活如何，他們每月的工資照樣袋袋平安，因而穩定，一旦自已被別國制裁，突然就覺得社會很不安定了，瘋狂找人祭旗。

以 X 作為參照，也稱為 X 本位。一份財務報表，即使公司的業務和資產分佈在一百個國家，都會兌換為母公司註冊地的法定貨幣，才有參照依據判斷公司盈虧，然後理論上該按參照貨幣繳稅。假如說公司註冊地是美國，那就是美元本位。

即使是個人，只要銀行戶口持有超過一種貨幣，月結單都會按結算當日匯率把所有資產以港元顯示，即港元本位，用戶才能產生資產總值的概念，現代人的腦袋，還不懂得處理「多元」。或許也是因此，多元價值總是被兌換成單一價值衡量，比如國家領導人曾說，「體育對 GDP 沒有貢獻」。

回到一開始的問題，美元相對其他資產下跌，相對美元穩定的密碼貨幣，自然是一同相對其他資產下跌。要說得精準，難免累贅。

資本主義中踏實是過錯

有一位好友剛在面書貼出自己 Argent 錢包的截圖，手持的以太幣，最近半年翻了兩倍，但他不是曬盤，反而說密碼貨幣如此不穩定，很恐怖。

既然穩定是相對的，升值當然也是相對的。哥白尼之前世人都相信天動說，因為人天生就自我中心，要是我們能站在太陽看過來，角度就不一樣。看幣價的漲跌其實也一樣，站在另一個角度看，好友同樣可以說，美元好恐怖，這半年跌了七成！這是以太幣本位。

可能有人覺得我誇張，純理論，其實不然。密碼貨幣的信仰者或者深度投資者，很多都會用比特幣本位思考。假如你在最大密碼貨幣交易所幣安有賬戶，打開你的資產頁，會看到所有資產都被兌換成比特幣，相加起來顯示總資產。以比特幣本位思考，判斷資產的漲跌，對應的不是美元而是比特幣，比方說，蘋果的股價從年初至今升值五成，是美元本位思考。由於比特幣相對美元從年初至今漲了六成，從比特幣信仰者的角度，或者假如你年初拿比特幣去買 AAPL，到今天為止，你虧了錢。

1985 年，在匯豐真箇是香港人的銀行，還歡迎小存戶那個年代，有輯經典電視廣告，鏡頭影著社會上各個階層，打開那本經典紅色和綠色存摺，數字發出耀目光芒，把存戶面容照亮。旁白說「匯豐穩健嘅作風，令我哋覺得有保障。」

默默耕耘，踏實生活的老百姓，判斷自己有否富裕了，是盯著銀行戶口的數字。很可惜，個人是否富有，即購買力有否提升，得相對貨幣總量來衡量。印鈔機狂開，總有小部分錢流到星斗市民手中，讓大家彷彿富有了，感覺良好。但實際能買到的，卻是越來越少。

在資本主義的國民騙局當中，踏實就是錯。

* 原刊於 2020.08.18 蘋果日報專欄 #decentralizehk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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