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沒想要就芝麻綠豆的私事寫文章。十多天前的一個晚上,我把WhatsApp帳號刪掉了,結果不斷被問候,包括關心那種問候,以及另一種問候。被問及第三次時我說,我乾脆寫篇文章解釋好了。
或許很多人不同意,但我很不喜歡WhatsApp必須以電話號碼為帳號這個設計。我沒接聽來電已經幾年,語音長期打不進(有些人想多了以為我把他們列入黑名單,我沒有刻意解釋),偏偏要跟人家WhatsApp通訊就必須提供電話號碼,然後對方就假定我會接電話。只能用一部手機使用WhatsApp,也對於長期使用兩台手機的我十分不便。基於類似的原因,電腦登錄時必須手機版先登錄,試過幾次手機沒電想用電腦收發訊息,打開才記起有電腦也沒用。
從產品設計角度WhatsApp還有其他不稱心的細節,比如刪帳號本身就是很差的體驗,雲端的對話記錄會刪掉,又不提供方法備份。更糟糕的是,通話過的朋友竟然可以繼續發訊息給已經沒有帳號的我,而系統不會告知帳號已經刪掉,引起很多誤會。
還有一個吐嘈點是個人介紹,幾乎沒有人會看到,實屬多餘。我早在一個月前已經在個人介紹預告帳號將會刪掉,到頭來所有朋友還是說我忽然刪掉帳號。那之前也一樣,幾年以來,我的介紹一直說除了長者以外請打字而不要給我留言,但還是經常收到留言。
說到不接電話不聽留言有個小插曲。有次我人在外地,透過印尼家傭通知母親到埗,沒法WhatsApp文字溝通,於是我用emoji往來幾遍讓她明白,自以為聰明之際,才想起其實我是可以留言的。對留言訊息的抗拒,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。
對於我刪掉帳號,有個回應頗堪玩味:為甚麼這麼決絕。雖然分屬老友我清楚他不是這個意思,但還是被嚇到了。儘管我在通知刪掉帳號的同時,提供了另外幾乎10種線上方法找我,朋友們還是反應很大,港人對WhatsApp的理所當然可見一斑。也許,我受不了的正是這種理所當然。
有幾個提出的疑問相約,嫌訊息多的話為甚麼刪WhatsApp而不是WeChat,大興問罪之師。其實,跟WeChat毫無關係,我最喜歡的溝通方式由始至終都是電郵,需要即時通訊(IM)的話,最喜歡的是相對開放自由、功能強大的Telegram,甚至把它畫在牆上(笑)。工作需要,我公開自己在十多個社交平台的帳號,全是ckxpress,但就沒有電話號碼。WhatsApp強逼我用電話號碼,要選我只能選這個我唯一在工作上沒有答應會看的IM,況且我暫時不能棄用Facebook和Messenger,少一個同系的軟件有助自以為擺脫面書集團操控,感覺良好一下。反正,放棄WhatsApp,我唯一覺得可惜的大概是日後當它推出peer-to-peer支付時,我只能落後地跟別人表示沒有帳號了。
說起電郵,現在大眾幾乎把發電郵看得寫信般凝重了,差點要找街頭「寫信佬」幫忙,即使是一大堆文字、圖檔、文件、白皮書,都是往IM裏發。久不久有人會在IM發來一大個文檔要我回應,其實那些問題既不急於收到回覆,也需要時間處理才能回應,而只要放上兩個小時,一定會被其他排山倒海的訊息蓋過。試過多次,我會跟對方建議轉戰電郵,結果有幾種:有的會笑說甚麼年代了,IM多方便啊,然後繼續IM(方便是對的,但我並不同意開放傳輸協議的電郵比封閉的IM落後);多數人出於尊重會改發電郵,但總會在發來郵件後補發一條IM提醒我查郵件,有的甚至每次把內容複製,電郵和IM各發一遍,讓查電郵跟IM同樣頻繁的我困擾不已。於是現在我多數妥協,遇上沒法立刻回覆的IM,發郵件給自己記錄事情作罷。
刪WhatsApp還有最後一個說出來得罪人的原因:大大小小WhatsApp群組的訊息太沒營養。其實毫無營養還好,退掉就是,最慘是像面書般雜訊率極高:大部分時間忽略掉也沒差,但偶爾卻有朋友的重要更新,等有用的訊息像淘金一樣。似乎,我是個孤僻的人,不願意花時間跟朋友聊天。
不過,關於時間管理,網上流傳一個小故事:教授在課堂上帶來玻璃瓶、高爾夫球、碎石、泥沙和啤酒,先往玻璃瓶放高爾夫球,滿了就放碎石,然後泥沙,最後才倒啤酒。可是如果次序反過來,高爾夫球等就放不下了。道理很簡單,其實大家都能理解,WhatsApp的溝通絕大部分都是泥沙,能做到玩泥沙的同時兼顧人生固然好,但我自問不行,兼顧十個八個IM,時間早被切得片片碎,除了不超過140字的碎碎念幾乎寫不出文章。友人推理小說作家陳浩基沒有WhatsApp也沒有面書,我曾評說工具是死的人是活的,善用就好,不必極端。我錯了。不是你善用就可以,有了電話號碼有了帳號別人就有期望,不是你能控制,所謂善用,只能是不用。
於是我寧可選擇放棄泥沙,騰出時間在書信文章中作更深入的表達和交流,還望朋友理解。別的不說,在這個人太匆匆的社會,有多少人會寫兩千字去和朋友討論應否使用WhatsApp?又有幾多人會讀?
#刊於《明報﹣星期日生活》 2018.03.18 “chungkin Express” 專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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