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昇、張宇、黄品源月底再在港舉辦「三個好男人」演唱會,要是在香港,挺想去看。
是,我承認,我有時喜歡男人。不過比起陳、張、黄,另外有三位,更得我歡心。
文以載道
假如我跟黨有甚麼共同愛好的話,那肯定是魯迅。他是我們的HCF。
喜歡魯迅,不代表我有文化。我還是沾不上文學的邊,因為老實說我看不太懂他的作品。與其說我欣賞他的作品,不如說我欣賞他寫作的動機。一般書的序,我不是沒印象就是根本沒看。但《吶喊》的序,一看就讓我喜歡上這本書,和這本書的作者。《吶喊》的序本身就是一篇偉大的文學作品,深刻地描寫了魯迅寫作的心路。
剛過去的香港書展,居然成為一時佳話。有人要趕o靚模出書展,有人高呼只有照片的寫真集不是書,也有人說只三十多頁文字卻有百多別字的才女書教壞年青人。我實在覺得,香港人有時很可愛,會忽然思考書為何物,文字為何用。
碰巧,魯迅百年前以白話文寫成,內容離經叛道的小說也飽受指責。當然,作者的動機是兩碼子的事。
我敢說,魯迅再具前瞻性,都想不到一百年後香港的書是這樣的,他太單純,他太「文字」。魯迅留學日本習醫,偶然間看到「久違的許多中國人了,一個綁在中間,許多站在左右,一樣是強壯的體格,而顯出麻木的神情1」,體會到,醫治國民的精神,比醫治國民的身體更重要,毅然棄醫從文。
面向群眾而不考慮市場需求的人是寂寞的,魯迅並不例外,常覺孤立無援。
「假如一間鐵屋子,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毁的,裏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,不久都要悶死了,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,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。現在你大嚷起來,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,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,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?2」
魯迅用文字吶喊,想要喚醒國民。在悠長的歴史裏,魯迅不是第一個用文字發聲的文人。但他卻是第一個讓我知道何謂文以載道的人。
「然而幾個人既然站起來,你不能說絕沒有毁壞這鐵屋的希望。3」
據報導,魯迅的作品會從國內的高中教材淡出。政治使命既已完成,魯迅被和諧掉是可以理解的。如消息屬實,我和黨的喜好,將再無公因數。
漫以載道
魯迅寫下《狂人日記》後十年,在他決心棄醫從文的那個國家,手塚治虫出生了。
一個是被列強割據的國家,一個是挑起戰爭、屠殺平民的國家,卻同樣有著具人文關懷的仁者。
年青的手塚,志願是做軍醫, 並於一九四五年入讀大阪大學唸醫科。但事實上,手塚並不喜歡當醫生,只不過是軍醫不用上前線,而一般的醫生收入好、社會地位高。
畢業後的手塚,身在醫院心在漫,常在醫院通宵趕稿,甚至讓護士一同幫手用橡皮擦把圖擦乾淨,鬧出麻煩。「醫院裏就傳出一些流言:手塚每天晚上把護士小姐拉到房間裏,還鎖上門不知在做甚麼,每次護士從裏面出來時,都是一臉疲憊的樣子4。」最後,得到母親的鼓勵的手塚,棄醫從漫。
戰爭對手塚的衝擊是一生的。二次世界大戰末期,美軍空襲大阪,幾乎沒被炸死的手塚,看著滿山的屍體,切實地感受到生命的可貴。手塚當上全職漫畫家後,雖然題材很廣,卻總離不開生命的尊嚴這個主題。
獲譽為漫畫之神的手塚,作品非常豐富。當中的《Black Jack》(怪醫秦博士),融合他所學專業和無限創意 ,表達出醫生最應醫治人的精神,這個他堅信的理念。一九五一年的《小飛俠阿童木》,儘管充滿對科技的反省和過度發展帶來的社會矛盾的關心,卻受到家長和教育界的猛烈批評,指責內容荒唐不現實,教壞孩子。
手塚反對「大人的沙文主義」,即成年人處處給青年人灌輸現實和物質生活的重要性、單一的道德價值和健康觀,奪走了孩子的幻想、夢想與理想。
可悲的是,手塚多年前已經看得一清二楚的,現今香港的領導人卻完全視而不見。我們將孩子從小放到競技場,我們強制學生驗毒,我們過濾互聯網,無管不用其極。不準之城的公園不準踏單車不準吸烟不準擺賣不準遛狗不準喧鬧,滿城是圍欄,偏偏政府空口說白話要鼓勵創意。
「現在在都市裏,要找空地或廣場並不難。我希望孩子們在那些地方建立自己的宇宙基地,或將它想像成為亞馬遜河的叢林,在幻想的國度裏喧嘩嬉戲,這樣想像的空間才會越來越廣闊5。」
哭公園。悼空間。
歌以載道
阿童木出生後三年,即一九五四年,在曾是日本殖民地的台灣,羅大佑出生。無巧不成話,這第三個好男人也讀醫而棄醫。
羅大佑於一九八二年推出第一張專輯《之乎者也》。在那之前,台灣流行的是校園民歌。透過《之乎者也》,羅大佑告訴當時還很壓抑的社會,原來華語可以這樣搖滾,流行曲可以這樣把文化、社會、娛樂結合起來。
用歌曲表達對社會的不滿、對文化的控訴、對理想的追求,在羅大佑之前大有人在。只是,在華語流行樂壇,羅大佑做得最早,帶來的影響最深,引起的迴響最廣。他獲封為「華語樂壇教父」,絕不為過。
「知之為知之 在乎不在乎
此人何其者 孔老夫子也
……
很久以前我們的祖先都曾經這麼說
現在看看我們的青年他們在講什麼 哇塞~
但是你要想想到底你要他們怎麼做」
﹣《之乎者也》
「台北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」
﹣《鹿港小鎮》
哇塞6~比周星馳還要早十年,講的卻是孔子!
走在前沿的人受到社會的指責,是定律。當時的台灣還很封閉,留長髮、戴黑超都不獲接受,而對流行曲內容的審查則更嚴,像《鹿港小鎮》裏的「台北不是我的家」,就得改成「這裏不是我的家」。有一次,羅大佑刻意在送審的歌詞裏寫「有人在黑夜裏面槍殺歌手7」,如他所料不獲通過後,才把「槍殺歌手」改為「借酒澆愁」,表達政府不讓他說心底話,他只好灌醉自己。這不是行為藝術是甚麼?
羅大佑來港發展後,雖然有人批評把他只是來掘金,也有人指他的新創作對社會的批判不痛不癢,但一九九一年的《皇后大道東》,羅大佑的曲加上林夕的廣東詞,卻還是劃時代的,即使在回歸十多年後的今天翻聽,都絲毫沒有out的感覺。
「你們都不憤怒,我就來幫你們憤怒;你們不講話,我來幫你們講話吧。Somebody’s got to do the dirty job. 這可能跟做醫生有點關係。有種病,有種焦慮症在蔓延的話,我就覺得不行嘛。再下去,大家都不講話,就會得一種更大的傳染病嘛8」羅大佑如是說。
假如港府肯用對付豬流感的十分之一認真的態度對付這種傳染病, 打死我都不相信香港會沒救。
﹣﹣
- 《吶喊》,魯迅著,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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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《我的漫畫人生》,手塚治虫著,游珮芸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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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《明日風尚》2009/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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