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識教育在街頭

常有年青人問,畢業後想做遊戲,該念什麼學科。

跟電影、戲劇不一樣,好歹有家演藝學院,香港沒有專門培訓遊戲製作的正規學院,幾家傳統大學也沒有提供相關本科,最接近的只有香港理工大學的一些課程。至於大陸和台灣,則有些遊戲學院,不過因為性質更像是職業先修或者雞精補習班,旨在短時間內讓學生周身刀,反而是很多同業看到簡歷就扔的對象。

有些年青人會理所當然覺得,要做遊戲,當然是念編程。遊戲需要人去寫代碼這個想法固然沒有錯,但不全面。一來,越來越多的遊戲引擎和第三方工具,使得開發遊戲越來越不需要像以前般接觸底層技術。二來,正如iPhone必須有工廠生產,好的生產商如富士康才可以做出所需的質和量,但工廠在iPhone誕生的整個過程是否最關鍵,又是另一回事。三來,兩個畢業生短時間開發出一個爆紅遊戲,只是智能手機剛推出時的一些特例,總的來說遊戲開發還是團隊協作,需要技術、美術,更需要遊戲設計,而稍具規模的遊戲每個範疇還要再細分,換言之,不同學科的人才,遊戲開發都是需要的。

我很佩服現在的年青人,無論是對社會、民生還是自己的人生,都很有想法,或者至少很認真的去思考。反觀是我們中年人,年青時只是渾渾噩噩,比如我自己,大學選科根本就不懂得用什麼角度去考慮,只是基於中學的文理分科,以為既然不是文科就是理科;常泡高登,就隨心的選了計算機。

進入大學後念了些政治和社會學的選修課,才後知後覺地發現,原來世界並不是文理二元的,文科與理科之間,「有好大嘅空間」。到了大學第二年,一直煩惱無從判斷計算機所學所做,使得社會更好還是更壞,心想假如是後者,豈不是我越努力對社會的傷害越大?帶著這個想法,我從人才濟濟的政治和社會學系(其中一個正是佔中三子之一陳健民老師)念了更多科目,也對學科產生了更大興趣,一度想要轉系,但由於當時主修科已完成大半,中大又不允許雙主修,最終選擇了雙副修社會學和政治及行政,主修草草完成。

畢業後創業並開發遊戲,原以為,來自計算機的學識幫助工作,來自社會科學的學識替我了解社會、判斷是非,卻原來我又錯了。手機遊戲很快就從單人遊戲發展成為多人網遊,裡面有經濟系統、社會架構、組隊、公會等等,一下子發現,原來遊戲開發充滿社會科學的概念,比如研究不同規模群眾如何影響個人反應的集體行為(collective behaviour),甚或是有關社會階級鬥爭的馬克思主義,這些分析框架都對於遊戲開發和運營有莫大幫助。這讓我深深體會到Steve Jobs在Stanford的經典開學致辭提到,學習只需要隨心而為,不必考慮學科的功利效益,日後自然而言會”connect the dots”的意思。

這陣子的雨傘運動,學生無論是分析力、組織力、行動力、感召力都大大超越嬰兒潮一輩的成年組織者以及議會中的議員,至於獨孤一味強調運動影響經濟論述的一群更不用說。新生代的這種能力,來自資訊的發達和流通,分析、自學能力,和更重要的實戰經驗,而不是個別學科所能訓練出來的。

通識教育,大概是特區政府的最大德政。

# 原文刊於《明報﹣星期日生活》 2014.10.12 “Ryu vs Ken” 專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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